【叶黄】过往（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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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贰．
按理说，山间的泥土松软，就算玉佩落在地上碎了，也不至于太散。
而叶修这块玉佩却像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拉扯着般径直坠地，四分五裂，拼都难以再拼完整。
那少年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此刻正满脸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约摸是还没有回过神来——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不惜偷偷摸摸、风餐露宿地跟着个陌生人，只不过想要一睹芳容的东西就这么香消玉损了，想来心里也不太能接受。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像反应过来似得猛一抬头，对上叶修不知为什么十分平静、甚至带了些玩味的眼神，憋了句：“它怎么碎了？”
叶修：“.…..”
叶修：“鬼弄碎的。”
少年的脸色霎时变得很好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最后归根结底汇成一句：“既然这样，那不用我赔吧？”
叶修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他实在有点跟不上这个少年的思维，不过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道：“你叫什么？”
“黄少天。”
“嘶…黄少天…”叶修拿眼神来回扫了两遍这个此刻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少年，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剑上，问道：“你是剑客？”
“嗯？”黄少天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叶修没接他的话，只道：“你们江湖人讲究‘仗剑行磊落’是吧？而你鬼鬼祟祟跟踪我在前，打坏我玉佩在后，现在还赖起鬼的不是了。剑客的侠肝义胆，哥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我没有……”黄少天白皙的脸浮起几抹尴尬的红晕，张了张口，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
他这边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叶修那厢继续说道：“这玉佩本来是我朋友的，他去的早，就剩这么一个留念。哥这么大费周章地跑来杳山，就是想完成他生前最后的心愿，找着件东西，将它跟玉佩葬在一块儿。这下不必了，这玉佩耐不住寂寞，先去找他主人了。”
说着，叶修还颇为惋惜般地摇摇头，作势要走，却被黄少天喊住了。
黄少天：“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我赔就是了。这玉佩看着就价值不菲，还是先人的东西，我怎么赔都不是原来的东西了。要不这样，你要找什么，我陪你找，也算是对亡魂的一点……歉意吧。”
叶修转过身，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着他，直到看得对方有些发毛了，才幽幽地问：“此话当真？”
黄少天：“君子一诺，五岳为轻。”
“行，”叶修轻笑：“一言为定。”
此时的黄少天怎么也想不到他就靠八个字，轻易地把自己给卖了。
两人愉快地达成协议后，黄少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个很重要的事情。
“你叫什么？”黄少天问。
“叶…”叶修顿了顿：“叶秋，一叶知秋。”
黄少天点点头，又问：“杳山这么大，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啊？”
“是什么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至于地点……”叶修笑了笑——这个笑容无端使黄少天打了个寒颤。
叶修：“碎玉崖。”
黄少天闻言瞪大眼睛，下一秒破口而出：“有没有搞错啊！！你这个朋友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要你在那里找东西？”
叶修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接话，反倒是黄少天又忽然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逝者为大，逝者为大……”
“你害怕？”叶修觑着少年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下好笑，便道：“碎玉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要实在害怕，就别去了。”
“我怕？我有什么好怕？”黄少天瞪了叶修一眼，在心底默默腹诽：“你才该怕！怕死你算了！不知天高地厚，知道碎玉崖不是什么好地方还赶着上前送死，出事了活该！”
南疆杳山碎玉崖，单是这个名字便叫人避讳几分。
南疆坐拥数万大山，而其中当属杳山地势最为之险恶，山路蜿蜒崎岖、山势高耸陡峭不说，还有许多山路行至尽头兀然断裂，雨天的时候土地松软湿滑，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崖，当地人称“断头路”。
而碎玉崖位于杳山西南侧峰的峰顶，崖面窄小，约摸两个成年人的距离，远处看就像是块大石头悬空架在拔地而起的山巅，若是站在上边，周身甚至都匿在云雾中，好像不管怎么走，下一刻都是崖下深渊。
不过碎玉崖之所以令人讳莫如深，倒不是因为地势。
据说数百年前碎玉崖并不是现在这幅样子，而只是个普通的崖巅，由于地势所致，此地易守难攻，是伏击的绝佳之地，因而总是兵家必争。后来有一年，两军交战，烽烟四起。其中有一场战役，便是在碎玉崖。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杳山烧了场无名山火，火势冲天，甚至将天边的云霞都染成血红的颜色。而碎玉崖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塌了半边，成了现今这般模样。
山火一连烧了数天，近十万将士的性命全交代在这里，被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山路，没有几个还能辨清原本的模样。
奇怪的是那场大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来势汹汹，却未曾烧毁杳山的一草一木。
这事委实太过诡异，当地上了年纪的人称那场大火为“鬼火”。自那之后，杳山终年阴气环绕，有人甚至在半夜还能听见杳山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
起初还有好奇而胆大的人敢上碎玉崖，但这些个人基本都没有回来，偶尔有两个命大的侥幸逃了回来，却又疯了，成天叨叨着“附身”、“碎玉崖”、“跳下去”等字眼，没过多久也死了。
此后在无人敢上碎玉崖，连带着杳山都得名“鬼山”，无人问津。
叶修借着日照正头辨了辨方向，然后领着黄少天往西南方向走。
一路上黄少天的嘴就没停过，一直在絮絮叨叨，开始叶修还听两耳朵，可后来发现这人说的都是些没有的垃圾话，于是干脆“闭耳塞听”，耳不闻心不烦，同时心里腹诽这小剑客怎么这么多话。
“喂！”黄少天自言自语讲了半天没得到一丝半点的回应，不由得心生挫败：“你有没听我说话啊？”
“有。”叶修目不斜视，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啊？”黄少天有点意外地看着叶修，似乎很惊讶对方的回答，遂追问道：“那我说了什么？”
叶修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你要哥复述一遍？”
黄少天：“.…..”
这小剑客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废话连篇，本来只是随便一问，不成想叶修答得这么理直气壮。半个时辰前才正式见面，又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与叶修达成短暂协议的小剑客尚不了解这人的本质，只当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还记下来了，不由得心下感动居然还有人愿意这样用心地听自己说话。
因此他颇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用了。”
莫名刷了一波好感的叶修浑然不知黄少天心里的小九九，嗤笑一声，继续赶路。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叶修忽然停下了。
黄少天本来是低着头的，没注意身边人的动静，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他狐疑地回过身，却见叶修原本一直懒洋洋的眼神陡然凛冽起来，黄少天猝不及防跟对方眼神对上，一瞬间有种灵魂被压制的窒息感，身体骤然失去控制，想动一下，竟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叶修飞快地眨了下眼，接着黄少天便感到那股凛冽的压迫感退去了不少，而叶修的目光透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位置。
黄少天有些僵硬地回头——身后三丈左右，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躲在树干后怯怯地探了个头。
孩子？
黄少天错愕，方才被叶修的眼神吓出来的木讷一下子全散了。
虽说现在是午时，阳气盛，但杳山毕竟终年阴气不散，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胆子孤身跑到鬼山来？
还是说他的家人已经……
黄少天这人天生就有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感，此时想到这儿，再看那躲在树后只露的脑袋的小孩，只觉得人可怜兮兮，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愣是在他心中眨出一片柔软。
于是他走上前：“这谁家的孩子……”
他还没迈两步，被叶修喊住了：“诶，站住。”
“做什么？”黄少天停下步子，回头问。
叶修：“你看清楚了。”
黄少天一头雾水地看向那个孩子，少顷忽然冷汗涔涔——午时的太阳正猛，而那孩子居然没有影子！
TBC